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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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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華一陣閃耀,似煙霧彌漫遮天蔽日,又像整個耀日都呈現在眼前,褪去了所有的色澤,只留下一片明晃晃的迷蒙白色。

“黃煌,黃煌。”一個驚喜的聲音夾在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中響起。隨著“哢嚓”的開門聲。門裏灌進一個掩飾不住欣喜卻佯裝生氣的聲音,“黃煌,怎麽還睡懶覺,快起來。”

黃煌睡意依舊,在那喋喋不休的聲音裏,嘟囔著翻了個身。

開門進來的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。眉骨微聳,鼻梁高挑,細眉鳳眼,利索的短發,身穿一條寬領及踝的素藍長裙,白皙脖間墜著一塊玉。此刻這個頗有氣質的女人風風火火的走進來,眼裏滿是笑意。這個女人就是黃煌的母親,葉滕玉。

“哎呀,你這孩子。”葉滕玉無奈的笑笑,繼而想起了什麽頓時有了主意,“黃煌,你要再不起來。媽媽就取消你心心念念的那家店的預約咯。”

“什麽,約到了?”黃煌被嘮叨的煩,正在努力找回睡意,然而耳朵裏聽到這話,下意識過了遍腦子,登時一個打挺坐起來,睜著惺忪睡眼,“真的約到了?媽,那家店每天限量10人,你確定?”

那是S市新開的一家餐廳。店面裝修很另類,而且搞饑餓營銷,噱頭一波接一波。關鍵是東西獨家原創且大受好評,業務能力也高,由此人氣一路攀升。黃煌念想了好久,奈何預約不上。

“對對對。約到了,是托一個朋友幫忙的。”葉滕玉擡手撫平了黃煌腦袋上壓翹起來的頭發,對自己這個大咧咧的吃貨女兒有些無奈。

“那趕緊的。等我5分鐘。”黃煌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,急急的從床上翻下來,一臉的興奮。

“不急,現在9點。離約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。”葉滕玉拉住了黃煌。眼中閃過一絲笑意,擡手晃了晃手中的東西,“倒是這個,你準備什麽時候告訴我?”

黃煌看到葉滕玉手中的東西,楞了一下,隨即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,“哦,寄來了啊。”

“黃煌,你真的考上媽媽的高中母校了。”葉滕玉眼裏瞬間湧現難以言表的激動,熱切的看著黃煌。

“那是我走運。以我的模擬成績應該是差一大截的。”黃煌接過葉滕玉手裏的錄取通知書,打開看了一眼。無所謂的道,“反正我也沒特別想要考的學校,考上哪去哪。”

“是是是,我們黃煌只一心專註寫稿,在文字裏奮鬥拼搏。”葉滕玉笑著用手指點了點黃煌的額頭,“等你準備好,我們就出門。為你慶祝下。”

黃煌不在意那些名目理由,只管能有好吃的就行。在葉滕玉離開後,她上躥下跳飛快的整理完自己,背了個相當可愛的粉色小挎包,迫不及待的一把推開房門走出來,張口就喊,“媽,我們可以出門了。”

“好的,馬上。”

葉滕玉正用塊白絹細細擦著一塊長形的古舊木牌,對黃煌點頭,示意她稍等。她打開靠墻案幾上擺著的一個紅木匣子,把那木牌小心恭敬的放了進去。

黃煌走近,眉頭皺起,臉色忽的有些不耐煩,“媽,你還收著那東西做什麽?”

“這個是我們家老人一代代傳下來的,當然要收好。”葉滕玉合上匣子,用手絹拂了一遍匣頂,“我在還願,感謝它保佑我們黃煌考上了市重點高中。”

“謝它?”黃煌冷哼了一聲,指著木匣忿忿不平的道,“那年我向它祈願保爸爸重病康覆。結果呢?”

“我才不信,它根本就不靈。”黃煌梗著脖子,聲音冷硬,“你相信它,還不如相信是我自己發揮超常考上的呢!”

葉滕玉想起了十年前病逝的丈夫,心中一時湧上傷痛。

見葉滕玉露出哀傷的神情,黃煌自知說錯話,心中那股不忿瞬間落了下去,她趕忙岔開話題。撒嬌道,“媽,快走快走,不然要遲到了。”

葉滕玉聞言,擡頭去看墻上的壁鐘,繼而轉向黃煌,忍不住嘴裏埋怨,“你怎麽打扮了那麽久?這回要趕不上了,我們趕緊走。”

黃煌冷不丁被噎了一句,訕訕的說不出話來。

就在母女兩一齊匆匆下樓後不久,案幾上那個紅木匣子突然亮起紅光。匣子在桌上憑空晃動,匣蓋卡卡作響,似乎有什麽要從裏面掙紮而出。

“啪”的一聲,匣蓋自行翻開,有一團紅光霎時從匣內飛出。它在空中不穩的晃蕩了一下,繼而化為一個白衣長裙的女孩落地。

胡游甫一落地,就微縮著身體,似乎拼命承受壓制著什麽,死死的捂住胸口。

——她太虛弱了,以至於靈核和黃煌的生魂在進入八重鏡相後就失散了。為此她不惜動用靈核之力,這才找到了黃煌的氣息。

她緊緊抿唇,偏頭去看室內。忽的身體抑制不住的猛烈顫抖起來,一聲瓷器崩裂的聲音在室內乍然迸響,令人心驚。胡游僵了一下,擡起手掌,瞥了眼後默默握緊了手。

室內無人,顯然葉滕玉已如同三年前一般帶著黃煌踏上了那條死亡之路。

胡游看了下壁鐘,眉目不由緊鎖,眼中顯出焦躁之色。她顧不得許多,閉上眼睛雙掌交錯貼在胸前,隨著她漸漸隱沒在周身發出的紅光裏,幾道瓷器崩裂的詭異聲響也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的炸開。

“媽,車開慢點。趕不上就趕不上唄。”黃煌看著葉滕玉一輛又一輛的超車,有些擔憂的提醒。

葉滕玉眉毛一挑,笑道,“不用擔心,你媽可是老司機,以前年輕時還和人飆過車呢,這個速度完全沒問題。”

“啊!”話音剛落,一旁的黃煌卻忽然捂著嘴巴驚叫了起來。

“即便是沒想到你媽這麽彪悍,也不用這麽大反應吧。”葉滕玉斜眼瞄了眼驚叫的黃煌,打趣道。

“不、不是,是她、她竟然……”黃煌驚懼得說話都磕磕巴巴的。她緊緊盯著後視鏡裏後坐上憑空出現的那個臉色慘白的女孩,說著說著,眼神卻不知怎的開始飄忽起來。

“滕玉,滕玉,是我。”胡游急切的探身,對駕駛座的葉滕玉催促道,“你停車,快停車。”

葉滕玉陡然聽得後座有個細弱的聲音,驚疑得看了眼後視鏡,只見自己頸側有一張面無人色的臉,臉上一雙眼眸竟盈盈青碧。

一看之下,受驚的葉滕玉頓時亂了方寸,方向盤打飛出去,一個急剎車,車子差點撞在路口的電線桿上。

待得車子被迫停下,車廂內一片詭異的死寂。葉滕玉身體僵硬,目光僵直,不敢動彈。而黃煌一動不動的低垂著頭,看不見表情。

“滕玉,還記得我麽。在佩雁的葬禮上,我們見過。”胡游見葉滕玉面有懼色,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可能有點不太好看,略微往後靠去。

佩雁,陸佩雁,她是葉滕玉的母親。在葉滕玉十二歲那年,陸佩雁便亡於惡疾,早早離世。

葉滕玉聞言,顯然是想起了什麽,面上一陣錯楞,她吸了口氣飛快的從後視鏡裏瞥了眼那個詭異的女孩。而後迅速垂下眼,在腦海中細致而迅速的拼湊起那一瞥裏的形象來。她極力思索著,直到這張煞白的臉和記憶深處那一張極其美麗的臉孔完全重合。

那刻,葉滕玉忘記了懼怕,不可置信的一下轉過頭。“是你!你是胡游!”

在陸佩雁的葬禮上,悲痛不已的葉滕玉離開靈堂卻因淚眼迷蒙不慎踏空落水,被胡游現身救起。而因此,胡游不慎透露了自己的身份。

胡游像是要飄散一樣,虛弱的笑了笑。

葉滕玉看著胡游那種夾雜著歉意和欣慰的久別重逢的表情,感覺到長久積沈在自己心底的那種酸楚傷感和失落再度翻湧起來。

她捏緊手下的方向盤,看住後視鏡中的胡游,“你說會世代守護我們家,一直陪伴我,可那次葬禮後你卻不曾再露過面。每次在擦拭那塊木牌時,我甚至都懷疑你會不會只是當時傷心欲絕的我編造出來的幻影。”

“對不起。”胡游垂下眼眸,低聲道歉,“按靈族戒律我是不能向被守護者洩露身份的,而我卻違背了,因此自那以後就一直被禁錮在那一面木牌內。”

胡游說著咬住下嘴唇,表情猶豫,擡起湛碧如秋水的眼眸看向葉滕玉,像是又看到了那個曾經悲傷欲絕,嚎啕慟哭的少女。她頓了一下,似有不忍,艱澀道,“直到你車禍死去的半年後,我才再度恢覆自由。”

葉滕玉聽了,一陣怔楞,一瞬間仿佛聽到胡游講了一件別人的事。須臾後,她把手放到眼前握了握,“我死了?這怎麽可能?你看,我不是還在這麽?”

“這裏是鏡相世界,會不斷重覆每一道生息的死亡痛苦。滕玉,你一直在經歷死亡的那一天。”

揭穿真相是殘酷的,因為縱然活在虛假裏也會有一些真實的快樂。如果可以,胡游不想去戳破那個五彩氣泡。

“呲嚓——”一道清晰響亮的瓷器碎裂聲迸裂在空氣中,打破了車內忽然而至的死寂。

胡游全身猛地抖了一下,眼神仿若震碎的水面,只見她唇瓣顫動,呼出的氣竟結著白色的冰霜,“滕玉。我衰竭的太快,已經支持不了多久了。我來此,是為了黃煌。”

“為了黃煌?”葉滕玉一時難以消化胡游所述,她吸了口氣,強自鎮定的去看副駕駛上的黃煌,這才註意到她反常的一聲不吭。

“那場車禍太突然,你還沒來得及和她道別。自你離世後,她一直陷在車禍的牢籠裏,封閉了自己,自我折磨。”

胡游說著,視線落到黃煌身上,只見她像極力壓抑著什麽情緒一般身體微微顫栗,兩手握成死死的拳頭。

葉滕玉葉也發現了黃煌的異常,她向黃煌伸出手,想要觸碰她。

“別碰我!別碰我!騙子,都是騙子,你們一個個都說一直會陪著我的。結果呢?”黃煌低著頭,聲音冰冷。她說著猛地一下擡起頭,眼神陰郁而受傷,目光從葉滕玉臉上一寸寸落向胡游,“你們為什麽都騙我。”

胡游被那樣強烈情緒的眼神刺了一下,冰冷的心口有清晰的哢哢裂聲傳來。而葉滕玉突見向來開朗,大咧咧的黃煌竟露出如此陌生,甚至帶有憎恨的眼神,伸出的手就那樣僵在半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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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聲變大了,室內卻顯得更加寂靜。

葉闌聲默然立在床側,看著眼前瘦到幾乎剩一副骨架的少女,不知想到了什麽,微微走神。“啪嚓”一聲脆響在靜謐中猛然躥起,一下拉回了葉闌聲的思緒。他向著聲音的源頭轉過眼去,只看得一眼,眼神便微微暗了下來。

只見保持著微仰姿勢一動不動的胡游,象牙一般光澤細膩的脖頸間竟詭異的出現了一條縱橫的黑色細紋,就像貼上了一根扭曲的黑發絲。

然而那不是發絲,也不是細紋,而是一道破裂的長縫隙。胡游猶如一尊精美的瓷器,正在斑駁脫落,碎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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